石榴
次日清晨,裴府书房窗半掩,清茶温着。
桌上铺着上好的宣纸,墨未gan1透,画面已成三分。
裴父正静坐在桌前。
今日中秋,他未着朝服,只是着了素se常袍,袖kou挽起半寸,手腕静稳,执笔,落笔。
纸上,是一枝石榴枝tou。
墨叶nong1重,线条ying厚。
枝gan1翻卷,石榴pi破chu1微微louchu颗颗籽粒,淡红微透,汁shui未描,已似要滴chu纸外。
他许久未画了。
但这一笔落xia,仍见当年。
只可惜――
画完,他没有收笔,只是看着那石榴裂kou,半晌不动。
他忽而想起什么,取来印泥,却没落章,只将指腹染了朱红,在那果pi裂kou之chu1,轻轻一an。
就像有人亲手,抠开那pi,将手伸jin那果肉里tou,抠chu红的、甜的、hua腻腻的种zi。
清晨日tou还未转re,裴纤纤提前告知guan家了要来,裴父也允了。
她着一shen银青小襦裙,门帘一掀,便见父亲正倚案而坐,窗边洒jin斜光,手边一纸红黑分明的画尚未撤去。
“父亲。”她chu声,“这是您画的吗?”
裴父收回目光,却没答她这句,只dao:“纤纤有何事?”
她这才想起来:“是要来问画的事――女儿最近小有所成,我想着,若父亲也有空指dian一二,……”
她说话时yan睛却没离那张画。
那枝石榴真是画得太好。
不像平日画册中那种规矩的福果图――这枝歪斜、翻卷、pi绷肉涨,像是方破未落的一刻,藏着一gu说不chu的yu气,红得让人忍不住想摸上去,剥开看里面的籽。
她嘴一快,便笑着dao:“父亲,这画我可不可以要?。”
她一向得chong,说话带着jiao气,自觉不会被拒。
可裴父却只淡淡瞥了她一yan,dao:
“这幅不适合你。”
她一怔,没懂:“为何――”
“你未chu阁,不适合。”裴父不容置疑,“你若喜huan花果图,我另画一幅杏李桃梅都可。”
她脸上笑意顿了顿,片刻才低toudao:“是女儿孟浪了。”
――
裴父新得升调,府中上xia喜气洋洋;又逢中秋,老夫人、正院、太太、世交、亲戚都表了态,连带着小jie们的荷包都鼓了几分。
裴宝宁那份尤其厚。
榻前的地毯上,锦盒、木匣、绸nang堆了一地,全是近几日送jin来的赏赐。
金簪、描花罗衫,琉璃坠zi、珍珠、江南送来的团扇……
裴谦送了一方素青折扇《簪花图》。
芸儿:“三少爷这回可是用了心的。”
裴宝宁没说话,只撑着腮,歪tou看那一地绸缎liu光,脚还光着,搭在绣墩上,nai白的小脚趾翘着,像不耐烦似地晃。
她脸se比前几日好了些,唇边有dian颜se,脸却还艳得不成样zi。屋zi里re,她又懒得穿得太严实,nei衫只系着两粒扣,锁骨chu1压着一枚新赏的银梅花坠,晃晃悠悠地贴在pi肤上。
然后转tou,小狗儿刚扑到门边――
“狗儿!”
她走过去一把将狗抱起来。
那狗nai味还在,mao团zi一样被她搂jin怀里,笑着逗它的耳朵。
芸儿正一件件替她理:“这件绸,zuo件秋衫刚好。”
“这个香nang……颜se深些,我瞧不大衬你――”
门外传来一声轻响,芸儿chu了nei间,见到老李家的嬷嬷笑着jin来,手里捧着一只平铺的黄绫画匣:“是老爷吩咐,叫送来的,不许让旁人瞧见。”
芸儿一听是老爷的东西,立ma搁了手上的东西,小心接过。
“说是今早画的,吩咐你挂姑娘窗边。”
嬷嬷走得快,笑也不多,只一句带过:“老爷真真是疼姑娘的,这么多年少有动笔,就这一幅便给姑娘了。”
芸儿低tou谢了,把匣zi轻放在案上,解绳开封。
一展开,画里红光乍现。
是一枝石榴。
墨线翻卷,红pi绷裂,果心间那一抹